无风骨不可立身。

【恺楚】雪国

《雪国》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1」

四月末,恺撒休了一个长假,前往北海道度假。

其实也谈不上休假,以他如今在混血种之中的地位,去留都可随心所欲。但恺撒还是认认真真提前三个月提交了申请表。

在飞机上,他自己也想,这倒是楚子航的行事风格。

究竟已经在一起二十多年了。

「2」

虽然大家早就觉得他们之间有一腿,但他们确实是在恺撒毕业那年在一起的。

大四寒假,恺撒开始搞他的毕业设计。他的题目是世界范围内龙类遗迹与洋流。那个题目实在太大了,他的导师本来指望他改一下,改成北冰洋内什么的。

但恺撒不想改,他决定找个组员来和他一起完成这个题目。

学校就派了需要完成某个科研作业的楚子航。

两个男人,一条帆船,旅途寂寞起了点催化剂的作用,他们就在一起了。

毕业晚会上,恺撒邀请楚子航做自己的舞伴。楚子航无情拒绝,却没能阻止恺撒在所有人都喝得东倒西歪的清晨,跑到广场上对他大念情诗。于是整个卡塞尔发觉,历来以宿敌形象示人的学生会长和狮心会长早就暗度陈仓,睡到了一张床上。

「3」

之后他们就开始了漫长的异地恋。除却情侣不能一起执行任务的规定,恺撒和楚子航也从未要求彼此到一个分部。他们保持着稳定的见面频率。非要说的话仿佛两个哲学家的开发性关系。不同的是他们并不会寻找别的性伴侣。

这回,恺撒一觉醒来收到了楚子航的邀请。

一封写着日期和地点的邮件,言简意赅到了极致,是那个人一贯的做法。

「4」

楚子航先到的。恺撒晚上下飞机后在一家居酒屋见到了他。

他一个人坐在居酒屋的一角,微微垂下眼睛,像是在看面前那杯缀满了泪痕的冰水。喧嚣、烧烤和烟味混杂的雾气中,他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

恺撒一向为他那样子着迷,看了很久才穿过人群,走上前去,说:“我来了。”

之后他们也开始喝酒——主要是恺撒喝;聊天——主要是恺撒说。

那实在是一间非常狭小的酒馆,桌椅都连在一起,不同客人挂起来的西装和大衣被用做了隔挡,每个人都能听见其他人在说什么,却神奇地让人觉得隐私获得了保护。恺撒莫名其妙地说:“我想起我们怎么在一起的了。”

楚子航说:“我没看出这之中有什么联系。”

恺撒哈哈大笑,扔下一张一万元的日币结账。

接着他们在附近的旅馆开了一间最豪华的情侣房。一进门就像热恋期的小年轻一样吻在了一起,并互相扯下对方的衣服。整个晚上,他们在浴室里翻滚、在床上翻滚,做到筋疲力尽,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才乱七八糟地睡过去。

「5」

他们有整整两周的时间,这对于执行部专员来说是非常奢侈的。

尽管龙族的历史已经终结,最强大的龙王都已经死去,而且永远不会再苏醒。但仍有一些二代种、三代种,和被龙血侵蚀的混血种在世界各地作乱。专员们依旧需要在操持副业的同时执行各种危险的任务。

恺撒和楚子航开车上路。他们从登别开到知床,又开到小樽,最后折回札幌。

一路上,他们享受了美食、温泉、美景,还有疯狂的性爱。

也主要是疯狂的性爱。因为恺撒二十年间为了扩展加图索家族的业务,也来过日本很多回,甚至学会了日语,这个土地上的其他事情都不太新鲜了。

「6」

原本,按照路线来说,小樽应当是最后一站。但是恺撒想最后一天去北海道神宫。他说,北海道神宫有一个关于龙和神女的爱情故事,什么龙从海上升起与太平山顶的神女相会,点亮一整条路的龙灯之类的。楚子航表示了这很没有效率,并告诉他那是北海道另一个名叫上国的城市的传说、和神宫毫无联系;但也没有反对。恺撒就自作主张地这么安排了。

他们在札幌的头一个晚上去藻岩山看了夜景。山上的夜景确实很美,无愧日本三大夜景之名。但恺撒感觉坐缆车下山的时候更有风味。

四面落地窗的缆车里没有灯,山道上也漆黑一片。还没有发出新芽的枯枝在下面,仿佛托举着他们,把他们一路送到群星中去。

恺撒握住楚子航的手,说:“我竟然觉得死了以后一起葬在这里也不错。”

楚子航冷淡地道:“我还不想和你殉情。”

意大利人耸耸肩膀,趁着所有人都在观望外面令人心醉神迷的景象,凑上去亲了一下楚子航的耳根。

「7」

第二天,他们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吃过午饭才懒洋洋地出门。先去白色恋人工坊,在那喝过下午茶,才到北海道神宫去。

其实北海道神宫并没有多好看。它的名字虽然很大气,占地面积却实在很小。因正是樱花季节,一大群人聚集在神宫脚下烤串喝酒。烟雾比樱花浓厚,一点也没有那种大多数人想象中庄严的风雅。

恺撒在简陋的小摊上买了两瓶灯泡汽水,柠檬味,全是色素,黄澄澄的。因为他觉得这很像楚子航的眼睛。可楚子航打从心眼里认为,如果这个汽水必须和黄金瞳扯上联系,一定是驯龙高手里那只黑色的没牙仔那样无害可爱的东西。

恺撒丝毫没有领会这个比喻里的嘲讽。他觉得这是对他品位的肯定。因为他实际上确实认为,楚子航和驯龙高手里面那只黑色的没牙仔有异曲同工之妙。

楚子航最后拗不过恺撒,只好拿过一瓶喝。并且想到:里面大概是撒了一斤糖吧,太甜了。

「8」

北海道神宫求恋爱签据说很灵。恺撒求了一个,是大吉。楚子航也求了一个,是大凶。

在日本求神签得到不好的结果,往往要将神签绑在神社里。恺撒去帮楚子航绑了。回来时,楚子航已经不在原处。

恺撒在神宫前站了一会,独自走了出去。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英俊的意大利人身边少了什么,他们自顾自地寻欢作乐。

太阳落山了。

「9」

恺撒在车的后备箱里找到了自己的狄克推多,和一整箱屠龙专用工具。

等他关上后备箱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景色也完全变了。

他背后是无尽的、波涛汹涌的大海。红色的鸟居立在海里,黑黢黢的海水在上面拍出白色的碎浪。面前则是一座高山。青色的石板路直通山顶的神宫,道路两边樱花盛开凋谢,仿佛永不停歇的大雪。

他走上台阶,每走一步,樱花树下妆点的灯笼就自动亮起。金芒妖冶。

在上面,楚子航背着他的刀,黄金瞳比所有的灯都亮,有千刀万剑在里面凝聚。

上国的传说亦是神宫的传说,北海道神宫是尼伯龙根的入口。

札幌的藻岩山改名前,在阿伊努神话中,曾经是伟大的灵山,名为“永恒眺望之地”。

过去,一头古龙从海中上来,看望神宫中的神女。他是如此爱慕那个神女,哪怕他是一头龙,而神女不过是凡人献祭给他的贡品。

「10」

“真是寂寞啊,这尼伯龙根里的樱花,万千年来都为神女盛开。”恺撒望着楚子航,轻声说。

楚子航也像樱花,光阴将他忘却。二十余年过去,他丝毫也不曾改变。

“神女却把它的血做成了永不熄灭的龙灯。”楚子航说,“因为她是神女,而它是一头古龙。”

“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是你认识的楚子航会说出来的话。”楚子航,不,或者名为楚子航的龙类讲道,“我已经扮演了很久你认识的楚子航,现在我要向你收取报酬了。”

他们相对而立,又一次凝视彼此,随后同时抽出了长刀。

仿佛好多年前,他们都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在自由一日时那样。只是那时他们尚且还能说出“中二”的台词;只是那时他们还没有把彼此视为真的死敌。

恺撒猛地跃起,手中狄克推多挥出,快到声音和光都追不上。

明明好多年前,都已经模糊得只剩下一个隐约的轮廓,和无穷无尽的猜想。

「11」

他们殊死搏斗,最后都暴血至龙化。青灰色的鳞片覆盖他们的皮肤,野兽的嘶吼与咆哮从在他们的胸腔中滚动。风与火在空气中裹挟彼此,肆虐横行,像要将一切都化为灰烬。

到了最后,恺撒骑在楚子航身上,一手扣在楚子航的颈间。

胜负分明,只差一刀。

他和他都在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从许多年前开始,直到现在。他们都在期待一个能让彼此解脱的时刻。

“我说过,不管是不是龙,我不会捅那一刀的。”恺撒忽然一字一顿地说。他说的很用力,声音里都是血腥气,“这是我的骄傲,我的正义。”

他摸出了一直挂在胸前的一枚长钉,那是用特殊的方式炼金而成的。

他抬起手,温柔地将那颗钉子钉进了楚子航的心脏。

“恺撒。”楚子航说,“你为什……”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因为炼金材料、阖上眼帘,陷入了沉睡。

「12」

恺撒受了重伤,实在太累了,干脆仰躺在楚子航的身边,等强大的恢复力起效。

为什么,为什么不杀死他呢。

最开始,第一次发现楚子航早已被奥丁送上封神之路,成为了死侍之一的时候,他是抱着十分乐观的态度的。

楚子航人类的基因似乎特别强大,即使只剩下了那百分之零点零一,那么细微的一点。他仍旧能够控制住自己,不作出伤害恺撒的举动。他甚至一直在等待恺撒来了结自己。

恺撒选择用古尔薇格留下的炼金术使楚子航沉睡。他打从心底相信,自己一定有办法可以让楚子航维持稳定。

百分之五十是一个谎言,那么多元老的血统,早就已经迫近古龙。

第一次,炼金术持续了十年。楚子航在十年之后醒来,给恺撒发了一封邮件。

恺撒没有找到方法,也没有能够杀死他。

第二次,炼金术持续了七年。

恺撒依旧没有找到好方法,也依旧没能够杀死他。

第三次,也就是上一次,封印术只持续了四年。

「13」

“但你甚至并不记得我。”

第二次沉睡之前,楚子航对他说。

那是在北极。无尽冰海的深处。漫天星斗投射在他们的身上的光都是冷的,可恺撒感到自己眼眶发热。他摸了一把,庆幸自己摸到了血。

恺撒是真的不记得,即使奥丁被路明非杀死。那个所谓的、抹杀了“楚子航”存在的言灵也没有立即失效。有很多言灵有这样的特性,尤其是因果律相关的言灵。即使使用言灵的人已经死了,那个言灵也仍旧会作为世界规则的一部分默默运转下去。

但是恺撒知道“楚子航”存在。

他第一次感到怀疑,正是因为他的毕业设计。

去他的洋流与龙类遗迹,一看就是他为了玩船想出来的题目。这样的题目他竟然做了大量的实证分析,每个数值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三四位。恺撒不相信他可能一个人完成这样的毕业设计。

一部分人对他说,他是和路明非去的;另一部分人坚称他是一个人完成的。

「14」

有了一个突破口,蛛丝马迹越来越多。

这个关于因果律的言灵,终于也为时间所侵蚀。

恺撒慢慢想起了那个人。这一年,他想起了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在爱琴海的沙滩上。楚子航摆弄着那堆恺撒根本不想理解的器械,忙于测量各种数值。恺撒像个傻瓜似的对他说:“你这种苦行僧似的性格到底是从哪学到的?”

“如果我不是这种性格,你是做不完你的毕业设计的。”

“路明非说你对每个人都很好,他一定是没看到你怎么吐槽我的。吐槽,是不是这个词。”

“……”楚子航懒得理他。

然而,他东方人特有的、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某种神秘的邀请。

恺撒知道自己当年没有因为那个明显的无语而退却,他走上去:“我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特别。”

“特别?”

恺撒吻了他。

“但这个秘密一定要你亲口告诉我。”

「15」

为什么。

这个秘密,一定要你亲口告诉我。

等到伤口都结痂,恺撒翻身站起来,走下神宫的阶梯,走进海里。

在走出红色的鸟居前,恺撒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盛放的樱花仍然娓娓而落,无数的花瓣覆盖了长阶,似乎从未有谁踏上去过。

更上面,尼伯龙根里的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

——END——

写后:

开头和句尾,就是《雪国》的开头和句尾。

阿伊努语那个是我翻译的,不一定对。上国关于龙灯的传说也是确有其事。

四月和朋友去北海道玩的时候,就决定写一篇叫《雪国》的恺楚来凑名著系列了。

可以说是激情发刀了。但不支持天台谈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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