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山茄：
上个月我在微信上半开玩笑地同你说：我也是必须写封情书了。你跟我讲，这么多年了，一切尽在不言中，没有必要。一对老夫妻歪在沙发上闲聊感很强烈。我忍不住被自己的比喻逗笑。
话是说了，笑也笑过，提起笔来我当然果真没啥特别能写的。只是心里总还是觉得该写点什么，理由很孩子气：你给我写过信，我没给你写过信。
那封信我还留着，字里行间都是你的豁达和我的肤浅。我们之中你一直都是比较沉着冷静的那一个，总在我冲动生气的时候过来捋我的炸毛。
刚认识的时候可能是你最中二的时候（即使如此仍比我好多了）。这是一种幸运。你如没有恰到好处的中二，恐怕就会对我的无知一笑而过。总之，你看到贴吧里一个人特别趾高气扬地说插楼者给评，就被中二策动，忍不住插了楼，并还忍不住真写了一段很长的评论，大概是指出我把恺撒和楚子航写的很不男人。
题外话，你没多久还对我说了我只会写完美的人物。人要有缺点才可爱。这是对《末日黎明》的评论。我不服气地说莉莉安是很怕死的。你回答怕死不算缺点。听了你这一句话，我一口气憋了好多年。我写了很多文章，也并不特别稀罕出人头地大红大紫，只是想等你有一天说我写的人挺可爱。
那个评论后我就单方面对你结怨。彼时我的其他朋友也年纪不大，又深谙我傲慢的脾性，凡事都顺着我说。在我吐槽你的胡说八道的时候自然站在我一边仇视你，甚至当你申请加精的时候，给了你一个不通过的结果。
这个不通过的结论，我本也没太关注。眼高于顶的我怎么会屈尊去看其他人的文呢。到底怎么发展到我去读你写的东西的，过程我现在亦记不清了，隐约想到的是某个下午群里面说你还是你的读者不服结果，我就去看了你写的东西。
你是喜欢龙族前传里的梅涅克和路山彦的，这对恰巧我也很喜欢，只是当年笔力不济，写不出来。看了你写的，嘴上不服，心里还是承认你文笔人物，样样都胜过我，也胜过给你评价的大部分人。
我自诩没甚写作的才华，然而为数不多的优点里有一项是公正，跟你有私仇也不能有失公允地说你写文不好，回到群里就表示要通过你的精品。
又过了没几天，你好像是听说了这件事，主动来同我和我说了话，我们就莫名其妙的是朋友了。
这一年我十七岁，你十六岁，都很青春年少。所以即使是在一月里不太明媚的日子认识的，我想起来的时候却老以为是春光恰好，桃花正浓的场景。
之后没有什么感情升华轰轰烈烈，大抵就是没事闲聊。工具是从腾讯QQ变成了手机又到了微信，内容多数时候不过我遇事不平你慢慢安抚。我这个人俗，还喜欢打麻将，连累两个人因为文章结缘，讲话也没有多么高风亮节。言语间离不开五谷杂粮，七情六欲。偶然讨论下新的小说，各种没有后续。
我自觉这相处模式健康和谐，倒是某日你出乎意料地生气，说我从来只顾自己。那天你说的很严厉，看到的时候我就跟看到你第一次给我的评论那样，血气上冲，内心充满了反驳辩解。然而又很不一样。这一次我很怕失去你。
因此，我就表面淡定心里忐忑地和你道歉了。可惜，我从来不是一个好倾听者，直到今天也没能成为，难为你担待了没长进的我这么久。
我大三的时候，依然非常冲动。一天晚上我心里忽然产生一种感觉。就是那一年见不到你，以后也很难相见。于是我就准备准备到上海去了。现在，回国的时候在上海转火车，出国的时候在上海转飞机，也会喊你出来。你交通不便，依然会来陪我，还请我吃饭，陪我在破连锁旅馆里过夜。我想你坐两小时的车来见我，又不忍心又洋洋得意。你是因为我！
我第一次去上海，随口说想去东方明珠体会一把顶层旋转餐厅什么的。你差点真的定那上边的店。最后没有位置，你还是找了一家能看到江景的自助餐厅店带我去吃。那家餐厅很好，不过名字和菜色我都没记下。倒是吃完饭以后，我们并肩在黄埔江边散步，你和我说花两块钱坐轮渡看江景的事我印象深刻。真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两个人花四块钱坐轮渡这事真是浪漫极了，一辈子几乎少有这样浪漫的事。
一江灯火，人都挤在甲板上，我还非要你给我拍纪念照片。
讲来讲去，都是些琐碎平常的事，又没什么内在联系。到底我两也还未一起看过电影旅过游。偶尔有些时刻，我会觉得挺没安全感。毕竟就算是好朋友，从来没有在一起呆过特别长的时间，难免会担心以后暴露缺点，慢慢淡了。我为这件事，故意写了《江湖》，用肖山茄写一个小美人。我说是想不到好名字，当然是瞎说。真想取，一个名字哪里有取不出来的。我纯粹就是想在故事里写写两个人喝酒谈书，潇洒天下而已。我写这个故事后，朋友开玩笑叫你嫂子，我深以为然，明示同意。
但多数时候，还是觉得这种关系本身就足够文学浪漫。几十年前没有网络时，大家一别两宽，只能书信联系，甚至从此失落，杳无音信。多年后再次见面，当初情义不减，还凭添许多感慨沧桑，也是一件乐事。我母亲和大学时的好室友，就因种种原因好久不曾联络。然而她还是会和我提起我的那位阿姨，说她曾经要做我的干妈，并讲自己没有那样的好朋友了。这种缅怀，没有伤感的意思，反而很骄傲似的。
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讲不清楚。现实中的朋友，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分道扬镳。没有安全感，并非网上相交独有的特点。现在我在国外读书，你也要去国外读书。大家忙碌起来，加上时差，总会有无法说话的时候。但是我知道，我想说的时候你在听着，你知道，你想说的时候，我也在听着。
你喜欢黄庭坚的一句诗：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这诗普遍解读是说一别十年，犹记得当年春风共饮，十年中常对着孤灯听雨思念你。孤灯夜雨反衬少年意气，情致虽好，到底过于伤感。我也喜欢这句诗，但并不爱这样解。知交难遇，大家十年不见，漂泊江湖，夜雨孤灯，却仍记得当年桃李树下，春光正好，一同喝酒吹嘘的日子。真是再见仍如少年，情志更比天高。
黄庭坚寄黄几复。
我寄你。
生日快乐。
By：萧灵
于2018年5月20日午12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