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男人神经兮兮地搅着面前的咖啡，一脸都是苦大仇深。

一阵风铃声。

走进来的人简直像是从什么好莱坞大片里面穿越出来的，黑衬衫，黑色西装裤，一副墨镜。那人浑身散发着某种冷冽的气息，缓慢、却又像是蓄力的豹子那样轻捷矫健地朝男人走了过来。

尽管这家咖啡店开足了冷气，男人额上还是渗出了冷汗。他想他的举动被他的对手察觉了，他们要派人来灭口。

那人拉开了男人对面的椅子，从容不迫地坐下，摘掉墨镜，露出一张意外俊秀的脸孔，“李先生？”

“呃……我是。您……是？”

“楚子航。”

李先生震惊了，“楚……教授？”

“你电话里说你要打不当竞争的官司？”楚子航一向是个简洁高效的人。

“是的是的。”李先生忙不迭地点头，又左顾右盼了一番，才从放在膝盖上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叠资料，“楚教授，您一定要帮我。我知道您是教授，不参合这种俗世。但是路大师说您是他师兄，这种官司您才是专家。介绍我来找你。”

楚子航对这一番恭维话不置可否，接过那叠资料翻看起来。那是一叠很没营养的资料，基本都是一家夜总会的照片、简介和宣传单之类。楚子航翻上几页，目光在一个名字处一顿，随即他抬头，“被告是这家夜总会？”

“您明鉴啊。这家夜总会原来一直门庭冷落，今年换了个老总，忽然就风生水起了。我开的那家现在都快资金运转不周了。这不符合市场运作规律。”李先生提起竞争对手，难免咬牙切齿、恨意难平，“那老总国外来的，一定是……”

“先生，法律讲究证据，我的建议是不要轻率发言，以免打草惊蛇。”楚子航打断了李先生的滔滔不绝，“这个案子如果能收集到证据，我会再和你联系。”

他戴上那副墨镜，拿起那叠没什么价值的资料，站起身，礼貌周全地和对面的男人握了握手，然后和他来的时候一样，万分拉风地走出了那家咖啡店。

他的车就停在店旁，七月的阳光下闪烁着亮眼的光芒。他坐进车里，把那沓资料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楚子航原本觉得这位李先生不该找律师，该看心理医生。他不太明白路明非为什么会介绍这样一个官司给他，直到他看到了夜总会新总经理的名字。

——恺撒·加图索。

谁没年轻过？

楚子航和恺撒·加图索有过一段。

彼时他们都在一所叫卡塞尔的大学里念书，一个法律一念经济，帅得各领风骚又偏偏互补，整个学校的女生都恨不得在他们周围安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摄像头。

楚子航的成绩很好，大二时被某不靠谱的校长拉去替令人头疼的贵公子恺撒补习经济法。当时，校内论坛上有人发帖，赌楚子航几分钟会被恺撒“请”出宿舍，水军们在下面刷——这种不言而喻的问题让人连回答的欲望都没有。

结果叫人大跌眼镜。

楚子航四平八稳地给恺撒·加图索上了一学期的课。期末，恺撒以前所未有的高分通过了考试。

之后，他驾着一辆十分拉风的跑车到山顶去观赏烟花。

他的后座上堆满红玫瑰，副座上坐着楚子航。

这次那发帖的哥们终于火了，一众水军大赞他慧眼如炬一早就发现了这两人之间那若有若无欲说还休的基情。随即，他们就开始赌恺楚几个月会分手，并为此掐得死去活来。

按恺撒在大冬天召集一众漂亮妹子租下学校游泳池灌满香槟开party的尿性——划掉——骚包，所有人都有理由相信他只是图个新鲜。

结果叫人大跌眼镜，哦，眼镜已经跌过了。那我们重新来一次，结果叫人目瞪口呆。

他们在一起长达三年，三年中恺撒从未劈腿，甚至为和楚子航一同毕业，在卡塞尔学院读了个研究生。

当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又相信爱情的时候，他们分手了。

彼时，目光炯炯的知名不具哥已经毕业，没有人再来爆料，水军们只好自己歪歪。

唾沫星子漫天飞舞，也无人可说出个所以然。

——生活远比你想的戏剧化，却又远比你想的庸俗。

只不过恺撒要毕业那会儿，楚子航听说恺撒有一个未婚妻，听说他背后有一个很大的家族。楚子航当然不会竭嘶底里大吵大闹，对他而言，恺撒不说，只不过是没有必要说罢了。恺撒是一个自信可以靠自己解决世上一切困难的人，他就像是一个孜孜不倦的登山客，眼前有山，他就翻过去。

可他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恺撒。

三年的朝夕相处，恺撒几乎知道楚子航的一切事情，楚子航却仿佛只知道恺撒的冰山一角。

这种感觉极端微妙，楚子航认真地分析了几天，感到自己有理由相信恺撒并未认真。

于是恺撒被甩了。

这世界挺大的，不想见的人总有办法见不到；这世界却也挺小的，不想见的人偏偏就能在某天跟你玩个狭路相逢。

楚子航不再回忆往事。他用车载电话拨了个号码，对面迅速接通，张嘴是极熟练的，“您好我是律师路明非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么。”

“有件事找你帮忙。”楚子航没有自我介绍。

他的声音实在太有辨识度，加之路明非正处于心虚之中，立刻就认了出来，“师兄有难怎能不帮，我一定万死不辞。”

路明非实则口才不赖，但却缺乏做一个律师的基本素质，分分钟就上了楚子航的钩。可见能把他炒成X市炙手可热的路大师的某个人也是蛮拼的，“The best of times。九点。”

“师兄啊，”对面霎时就蔫了，楚子航几乎能想象他满头的头发都软趴趴地耷拉下来，“你看我们身为法律工作者出入这种场合多么的不好啊尤其我最近老是被报纸炒啊……再说你们那啥啥相会我真是不便打扰……”

“你已经答应了，这只是调查取证，还不到万死不辞的地步。”

他挂断电话，知道路明非必然悔得肠子都青了。

——老情人相会？

楚子航猛地踩下油门，黑色的车子在环岛路上箭一般地奔驰。这天天气很好，天蓝海蓝，阳光灿烂，当你飞速行驶，就可以把所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甩到脑后。

——TBC